1月18日，國家統計局召開了2021年第一次國民經濟運行情況新聞發布會。過去一年，中國經濟穩定恢復，GDP比上年增長2.3%。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發布會未按往年慣例公布2020年的人口相關數據。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爆發不久后，各地紛紛進入緊急狀態，大部分人宅在家中。當時有言論認為，疫情的“副作用”之一可能是年底迎來“生育潮”。

相對于大眾喜聞樂見的推測，國內外研究者們卻發出警示，新冠疫情對全球人口結構的影響將會是復雜深遠的。一份來自國家衛生健康委直屬的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的報告指出，新冠疫情對于生育的影響，將進一步改變后疫情時代的人口結構及全球人口老齡化水平，并進而影響全球未來健康挑戰和經濟增長潛力。

正在逐步走向復蘇的世界經濟，是否會陷入另一場更麻煩的危機中?作為人口大國的中國，是否也會卷入疫情帶來的人口危機?

后疫情時代的世界經濟，需要認真對待人口問題。

疫情加速多國出現人口危機

疫情已經導致全球多國出現人口下滑征兆，這無疑為世界經濟復蘇蒙上陰影。

據加拿大《星島日報》綜合報道，加拿大統計局的信息顯示，加拿大2020年第三季人口凈增長2767人，是自1946年開始數據記錄以來的最慢增長紀錄，有8個省份與地區人口出現下跌。

央視網報道，截至2020年6月，新加坡總人口達569萬，與前一年6月相比滑落0.3%。這是新加坡近十年來，總人口首次出現負增長。

遭遇重大災難時，人們往往會推遲自己的生育計劃，從而使人口增長速度呈現下降趨勢。據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張翠玲、張許穎、張莉的文獻研究，疫情、饑荒、地震等災難性事件的發生，將平均導致9個月后出生率下降10%~15%左右。

例如，2003年“非典”疫情爆發的9個月后，中國香港的出生率較平時下跌約18%;2015年巴西寨卡疫情爆發9個月后，疫情肆虐過的地方出生率相較季度平均值下降約25%。

張翠玲近日接受時代財經采訪時表示，疫情環境下人們的生育行為趨于更加謹慎，而疫情可能會導致嚴重且長期持續的經濟衰退，若家庭經濟收入銳減將會直接影響家庭的生育決策;另一方面，與災難相關的其他因素也可能通過婚姻效應、經濟效應、死亡規模效應以及心理恐懼效應等途徑影響人們的生育行為。

因此，對經濟活動和婚姻行為破壞嚴重的事件，以及感染者眾多或容易引發高度恐懼的疾病，即使沒有導致大量死亡，也會對未來的出生率產生較大影響。

疫情對于不同國家、不同人群的生育意愿的影響也不相同。

德國勞動經濟研究所(IZA)在去年10月發布的一份報告中指出，新冠疫情會造成美國生育率的下降，但疫情對于美國媽媽們的影響是不均衡的：沒有上過大學的女性和非裔女性，更有可能因為疫情原因打消或推延生育計劃。

該報告的作者之一，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研究員Wei Chen(陳微)在接受時代財經采訪時表示，“這是由于這些社會弱勢群體在疫情中更有可能被感染，而且更難以承受疫情帶來的經濟損失。”

然而，相對于發達國家的調查顯示，人們很可能因為新冠疫情而推延或放棄生育，但在發展中國家，新冠疫情卻有可能帶來“嬰兒潮”。

2020年12月，菲律賓人口與發展委員會表示，根據統計部門的預測，2021年全國人口將達到1.108億，但因為新冠疫情，這個數字可能上升到1.111億或更高。

對此，聯合國人口基金駐華代表洪騰曾解釋，由于世界各地的供應鏈遭到破壞，影響了包括避孕藥具在內的衛生用品的供應，由此加劇了意外懷孕的風險;另外，由于有些國家處于封城的狀態，它們的衛生系統疲于應對新冠疫情，使得性和生殖健康的服務被邊緣化。

疫情對中國人口影響不大

那么，疫情會讓中國人口的增速下降，還是上升呢?

疫情對于2020年中國人口的影響，目前還沒有官方數據。1月18日，在回答彭博社記者提問時，國家統計局局長寧吉喆表示，2020年的人口數據將在今年4月，與第七次人口普查的結果一起公布。

盡管目前暫不得知新冠疫情對中國2020年人口的影響，但近日接受時代財經采訪的研究者們普遍認為，從長期來看，疫情對中國人口的影響不會特別大。疫情會給中國的人口增長帶來短期內的降速，但隨著經濟逐步復蘇，人口增長很快會回到原來的趨勢。

張翠玲告訴時代財經，“我們可以從婚姻登記對數，推測下一年的出生率。據國家民政部的數據，我國2020年1～3季度婚姻對數分別為155.7萬、387.9萬和589.4萬，相比2019年前三季度的281.5萬、498萬和713.1萬，同比下降44.7%、22.1%和17.3%。全國前三季度平均降幅達24%，而黑龍江、湖北和吉林降幅分別達49%、36%和34%。”

因而，從結婚登記可以推測，疫情會造成短期內中國人口生育率的下降。

但是，從長期來看，疫情的影響可能沒有想象的大。Wei Chen在采訪中提到，中國高效的“封城”狀態持續時間較短，可能只會直接影響十一月、十二月等幾個月份的生育率下降。所以，從年度生育率數據看，疫情對生育率造成的影響應該很有限。

張翠玲還提到，中國對疫情的管控快速而有效，去年的社會經濟發展平穩，人們生活的壓力和焦慮遠小于其他國家，因此對生育意愿的影響也較小。

2020年中國GDP總體增長2.3%，是主要經濟體中唯一正向增長的。從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分月數據來看，中國消費市場在去年下半年基本恢復到疫情前水平。

2020年各月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及同比增長。圖表來源：國家統計局官網

中國龐大人口帶來的巨大內需市場、充足人力資本，以及創新資源，對于充滿不確定性的“后新冠”全球化市場來說，是最好的壓艙石。

未來十年的人口增長態勢

對于中國以外的世界主要經濟體來說，人口不是經濟復蘇的優勢，而是另一場潛在的危機。

經濟復蘇與人口增長之間存在著系統性的相互影響關系。張翠玲告訴時代財經，一般來說生育率下降會發生在經濟困難時期，而在經濟復蘇后生育率又會上升。然而，發達國家未來的經濟復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疫情的走勢。

“如果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各國對經濟活動的限制就不可避免，經濟難以恢復，生育率也會進一步下降，從而將加速人口老齡化和人口減少，反過來又制約其經濟發展”張翠玲補充道。

根據歐盟委員會2020年11月發布的秋季經濟展望報告，2020年歐盟經濟預計衰退7.4%，幅度遠遠超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的衰退。或許對歐盟來說，引入國際移民是一個值得考慮的選項。

但是，除開圍繞移民話題的政治爭論，疫情本身也限制了世界人口的正常流動，封鎖國界線已經讓多國出現人口下降。新加坡2020年總人口微跌主要是由于非居民人口減少所致。2020年6月新加坡非居民人口164萬，與2019年6月相比下滑2.1%。而加拿大2020年第一季度，國際移民帶來的人口增加為大約7萬人，第二季度僅1萬人，第三季度國際移民帶來的凈人口增長為–27143人。

對于依賴國際移民的許多發達國家，遲遲無法正常打開的國界線，無疑會拉高國內經濟復蘇的成本，對資本和創新人才的全球流動造成阻礙。

盡管疫情對中國人口增長造成的影響可能較小，但全球經濟無法加快步伐也會影響中國經濟的發展。而且在新冠之后，中國仍然不得不面對嚴峻的人口老齡化問題。

張翠玲告訴時代財經，“據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相關研究，‘十四五’期間我國人口自然增長率將繼續下降，總人口將保持低速慣性增長，未來十年將經歷從人口增長到人口負增長的重大轉折。當前，人口老齡化正加速我國用工成本攀升，而全球疫情進一步加劇了用工鏈、資金鏈、供應鏈和產業鏈存在的問題。”

日前，深圳市司法局發布《長期護理保險辦法(征求意見稿)》。官方預計隨著人口老齡化加速，深圳將于2029年步入老齡化社會。

中國“十四五”規劃綱要已將應對人口老齡化提升到國家戰略，其中提到要“增強生育政策包容性，提高優生優育服務水平，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降低生育、養育、教育成本，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

Wei Chen也認為，要提高中國人口出生率，必須從減輕養育孩子的負擔、降低女性生育的成本等措施著手。 魏亞霖